中可冰块尚未融化③不冻雨

2024-01-28

pwp练习一则:1个轻轻的吻

——你会游泳吗?

方锐的发问和车具仍滞留在立交桥面上,林敬言则已迅捷地翻过指向天空速度线状的护栏。

雨落得更大,呼呼的风声绕在耳廓边试图拢起他浇湿的头发,雨点都要被从脸庞刮开。

跳楼跳海时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

“会!”

他的声音也随身体一起坠下去,藉由重力加速度的拖曳浸入河中。

比起同样淋到一片滂沱地骑车回去,不如藏进河水里,反正也不会比前者更冷。

届时,失重的短短一瞬,抑或是眼睫翕动闪逝而过的黑暗的罅隙,脑中定格的画面不是这座立交桥,而是方锐背身坐在那座桥沿的一小截非静止画面。风雨声都漫漶褪去形貌,只有耳边呢喃的“有种跳下去死”骤然清晰可闻。是内心蔓生的恶意还是……某个确凿的言语?等林敬言浮在水面时,这阵思绪早已因落水的全身刺痛碎得支离涣散,他仰头吸进带雨雾的空气。

渴望热量所以不能停下四肢,林敬言往对岸划动,水波推挤着身体往前浮,身后剐开一小截河面。警务室就在对岸桥脚底下,像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纸盒。从雾面笼罩的河中看过去,更像一个肃穆矗立的骨灰盒,他现在只想更快地躺进去。重物入水的咕咚声格外响亮,他知道是方锐随后终于跳了下来。河水冰冷地灌满林敬言周围,寒意涔入四肢百骸,麻痹着触觉实感。冥冥中他却觉察到一团朦胧但立体的巨大能量正逼近过来,仿佛在此刻整条河的水体都成为了感官的延伸,清晰观测着那团属于人类的体温一直前进至他身侧,碰及他的手腕。

方锐攥住他,就像在泳池里攀上泳道中漂浮的浮标:“干什么抢跑?”

泡在水里说话就是不太方便,林敬言支着脖子回:“是你太慢。”

他手腕上那只手的温度导过来,纵使河水阴冷,却在肤触下流入一丝紧密的热量。

方锐朝他大声喊:“总之抢跑就是不对。”

可是、如果想快点暖和起来,就得更快地穿过寒冷。

他拨动河面推出去两捧水,却因为反作用力将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在要游到桥洞下时,方锐的脸追上来,翕动的嘴唇里声音被湿气侵染得又低又软:

——所以来作弊吧。

雨水、河水、唾液、呼吸、最终是体温。从口腔里舌根拽出来的,煨在身体最深处温暖的气息。

接吻就是容易喘不过气,还睁不开眼睛,也许是因为雨仍太大迷人心窍,或者是积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眶涩得心底酸痛。湿热浑浊的吐息混合冷腥的雨雾流窜在口鼻之间,他们像河里的漂浮物一样被水波裹挟着晃荡,因而唇齿舌的抵压挤碰更加随机散乱,却严丝合缝紧密相连。方锐死死勾着他脖子,仿佛誓要将他永远这样拽下去,吃尽最后一口呼吸。林敬言茫然地想,或许他们做不成格调不高的丧尸,却能最终沦为姿态不雅的浮尸两具。抄近路一步到位,共赴黄泉。

他艰难地说:“再亲下去真的要死了。”

方锐在水中笑出两三颗不规则的泡泡:那不也挺好的?

林敬言抓着他,两个人依偎着像垃圾一样被水推上河岸。他圈着方锐的手腕把人拉上来,头顶是黑漆漆的桥底,笼罩下一片干燥透风的阴翳。他们腾挪出两片绵延水泊,水滴与阴影交错缀在彼此鼻尖、发尾与颈侧,灰白的天光只各映出半截透湿的身形。乍一爬上岸,甚至比泡在河里更冷,林敬言抬起手抹了一下嘴唇,突然有点留恋起刚刚那个被迫作弊的吻——那是很久以来他碰到的最温暖的东西。

方锐站在他身边,弯腰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刚刚游过这一遭看上去耗了他不少气力,水流顺着沥成一绺绺的发尖四散爬下头脸,湿漉漉地吊在眼梢。林敬言注意到了,伸手搭上他的脸颊,这下距离又变得非常之近,拇指抵到下眼睑,掌心刚好能轻轻托起一点下颚。

方锐的目光因此被迫抬高了一点,眼珠随他的动作微转,从林敬言的手指绕上手臂、肩颈,直至与他视线相交。即使笼在一片半明半灭的昏暗里,林敬言发觉他的眼睛竟如此地清透明亮。

和太阳一样。

那天,方锐在桥上真的只是为了看一个太阳落下吗?或者最后一个?

方锐眼睫动了一下,神情非常无辜。

林敬言鬼使神差地更加凑近过去,却在对方体温即将扑上唇尖时猝然停止,拇指指腹贴着方锐的眼角一揩到太阳穴,水珠化开,冰凉下还有皮肤摩擦出的热量一闪而逝。

拭去那颗水珠之后,林敬言松开手,后退到原先的位置。

方锐怔怔看着他,抬起一只手,也抹了一下刚刚被他碰过的脸。

“好了。”林敬言低下头看地上的水痕,又抬起头,表情变得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嗯……谢谢?”方锐慢慢直起身体,在这个动作进行时仿佛想通了刚才一瞬的前因后果,于是心照不宣轻轻揭过。

这个时候问“你刚刚是什么意思”很没意思,他们玩的游戏本质不是零和博弈,多亲一下还是少亲一下,没有谁亏谁盈。林敬言不也没问“你河里是什么意思”。

他舒展开身体,又很自然地打了个哆嗦:“好冷。”

该回警务室了。

这座岗亭外间的三联座冷寒,里间休息室很小,塞两个人的话太挤。但是,“一会儿就不冷了。”林敬言说。

像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