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搭档一朝散伙竟为件旧队服大打出手

2022-11-16

S8夏休转会期,林敬言飞去青岛的几小时前。

“电动剃须刀呢?”

方锐拿起肩头搭着的浴巾,手速很快地抹开洗脸台镜子上氲的水雾。“飞利浦至尊黑银款。欸,借我刮完洗一下还你。”

从镜子里擦出来的林敬言正背向着他躬下腰曲着双腿,膝头挤着拉杆箱外翻的边缘往里凹了一节。他浅灰的纯棉汗衫外面又套50%涤纶格子衫,披得很是懒散,下摆悠悠空悬在腰际,随他前倾的脊梁拖沓地点触地板。

“随便你啊,”不远不近地、声音从卫生间门外流进来,好像也过了遍湿气,“你要留着给你也行的。”

方锐不置可否,摸到墙壁按下换气键,然后侧手把在墙砖上刮到的水珠蹭在浴巾上。

排风扇呜咽呜咽开转,热空气打着旋被吸走。他听见自己的话音倒是字句清晰、掷地有声:“那你还有什么要带的,这个什么德芙洗护旅行套装?绿瓶的李斯特林漱口水?飞利浦深藏blue电动牙刷?…哦,还有个星之卡比的牙杯。”

报菜名呀?林敬言感到一丝好笑,把一袋装妥的球鞋码进旅行箱。宿舍里还剩下的属于他的东西不多,该收拾的大件前两天都打包寄青岛了,正好方便他轻装上飞机。下午两点四十的机票,南京禄口飞青岛胶东。“旅行套装……你说的多芬吧?你不也用的么,留着呗。”

林敬言直身站起来,耷拉到地板的衬衫衣角随之提起,在空中划了一个虚虚的弧消失在镜面边缘。方锐打开剃须刀在那一通嗡嗡嗡,目光俯下重新审视了一遍陈列在洗手台的物件,外头“这个Dove不是德芙巧克力的Dove,中文名不一样的”被刀头绞得稀碎,方锐喉头攒动响亮嗯了一声,意思是分不清。这类东西都是林敬言买的,往日他们出行总搭一块,于是该用什么都由队长全权负责,后来他觉察这种全托有点过意不去,就让林敬言拿自己购物账号下单。反正收货地址都一样,而他自己从来懒得算满减。

“漱口水…你还抽烟么?”开水龙头冲洗刀头的时候,林敬言探了小半个身子进来,背斜斜靠在门框上。

方锐关了水,握着剃须刀把甩了两甩,水花四溅。他看着镜子里的林敬言眼尾和脸颊殃到了些,水沫扒着面部的轮廓拧动往下无助滑坠。

“不抽了。”方锐说,林敬言接过剃须刀,他手上拎着个不大不小的透明收纳袋,也不幸沾到水。“上次抽还是从你那里顺的,什么玩意儿,呛死我了。喏,还有个充电的座子。”

林敬言不谈这个上次,拿过底座塞到袋子里,收紧系带:“那就不要了,液体太多不好带上飞机。牙刷牙杯也都扔了吧,好久没换了。我去那边再买。”

“嗯,对。是该换了,换得好。”方锐附和得干脆利落。

这话意味不明,和此时抵着背脊的门框尖角一样硌得林敬言不大舒坦。他往外退开两步,说你出来赶紧穿个外套,开了空调的,又蹲下去把剃须刀也摆进拉杆箱。这个箱子跟他走了很多年、很多程机场到宾馆的往返路线,行李托运标签贴到有人戏称这多少也算个S级收容物。林敬言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它也换掉。

方锐趿拉着人字拖迈开两支长腿,从他身侧三步飞跨了过去,脖子上环的浴巾披风一样张开,堪堪擦过林敬言的头发,湿漉漉的气息短暂地靠拢过来又飘然而去。像云遮过短暂一瞬的天光。

待方锐飘至衣柜前,眼疾手快把肩头即将剥落的浴巾又拦回臂弯,全身上下只兜了个平角内裤依旧坦荡地开了衣柜一顿翻找能套的T恤,一边问他:“你衣服都收完啦?”

“收完了。”反正也没几件,同样都打包寄走了,林敬言现在身上穿的就是最后一套落在这的。

“那外边阳台上的呢?”方锐躬着上半身埋入衣柜,一番挑挑拣拣。

“早晾干了,今天天气不错。”

林敬言昨晚喝的比方锐多,但起的却比方锐早。七年来生物钟锤炼得臻至DNA,天色擦白的时候他就转醒,睡意和醉意一样寡淡,说不定这点会跟张新杰合拍。那个点洗衣房里没人,但林敬言怕用洗衣机会吵到其他人,于是件件仔细地手搓了,也没用烘干机就这么拧了挂阳台。所幸白天的日头毒辣得给力,衣服一上午就给烤得服帖板正。

“不错个鬼啊,热得要化了。你空调开的几…二十七度?这么高?”

林敬言拍拍袖子起身,笑道:“你赶紧把衣服穿上,我给你调。”

“好嘞。”

于是钻衣柜里的那位从善如流、提高效率,最终扒拉出一件……呼啸队服,抖开后兜头套上。

林敬言一时无语,大道不移初心不改了这是,又回到了平日想不到穿什么就穿队服的原点,电竞宅男懒狗基操。他划开手机屏幕点开app,把温度往下调到二十三度。

方锐伸来脖颈瞟了一眼,捋着衣领子冲他嚷嚷:“十六度啊!二十三度和没调有什么区别?这大热天的恨不得裸奔了都。”

林敬言失笑:“穿条裤子吧方锐大大,还裸奔,耍流氓给谁看呢。就二十三度不能再低了。”

新晋流氓顿时嗤了:“都要走了还这么管我?”

……

林敬言攥着手机的手定在空气里。

空调翻转扇叶推出冷气,缓缓浇在凝滞的两个人身上。他呛林敬言那句灭音弹般湮灭了后续可能跟进的对话,清出一室静默,两人隔着拉杆箱相顾无言。

方锐目光卡在林敬言的鞋尖上三秒钟,又无所事事地挪回衣柜,接着状似兴起地遴选起裤头来。柜中衣物皆是层叠整齐的扁平方块摞得笔挺,亦有前呼啸队长耳提面命身体力行的手笔。

一时间只有衣料翻动的窸窣细响,他听得清自己鼻腔里抽动的呼气声。接着一连串嘀嘀嘀的电子提示音炸在耳畔,裹挟着轻飘一句“确实,我已经管不了你了”。

心脏猛地一坠,几似失重直跌到胃里,熬在酸液里冒起焦泡和熏烟,呛得人从喉管里哽上来阵阵难受。他手上也骤地失了力道,拽出来一条裤子结果跟抽积木大失误似的,题凑结构四分五裂,衣山朝他倾将过来,撞在身上散了一地。“操!”

方锐顿时好恨自己。

林敬言见状则是立刻两步跨过来,语气无奈:“唉,你呀……我帮你捡,你先快把裤子穿好。”

方锐顿时又不恨了。

三下五除二套上裤子,他也蹲在柜前收拾,两个人头抵着头,前额几乎贴一起去。方锐鬼祟抬高了眼帘偷觑对方,瞧见林敬言压过一整晚枕头的刘海散得东一绺西一绺,悠悠悬在鼻尖上方两厘米,也有从修剪过的鬓角漏到颊边的,发尾细碎地微微翘着,正随主人身形一同平稳地移动。

昨天林敬言为了呼啸专门办的欢送会早早预约了tony老师,亲赴山西路做了一个下午的造型,然后顶着颗斯文败类的头回来惊煞方锐(“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老林这样很不像他吗?”他的奶爸阮永彬一时凝望他的眼神慈祥而困惑:“林队不是一直都这样?低调内涵有逼格。”)

此刻林敬言蹲地板上替他收拾烂摊子,已经不是调子的问题了,造型崩裂、逼格全无、斯文扫地,剩下的他方锐想都不敢想。

这地上原本垒在衣柜里的一沓好像都是队服,他千挑万选一击而中的裤子是压众底下的春秋季队裤,不知哪年的款。方锐来呼啸快五年,前两年订队服都要换码,旧款的队服上衣除了设计不同之外还各稍小一圈,特别好认,后边几年的则长得大同小异。他一直不理解S8常规赛新款队服横贯前胸后背那一道荧光黄条加了有什么意义,晚上走夜路反光不会被共享单车创?他们从南京体育中心回呼啸基地又从不用步行。

林敬言不动声色地帮他收了两三条裤子,重新叠好用手肘暂时压在膝盖上,方锐则把剩下的长短袖逐一抖开,囫囵地折成绵软的正方形。他翻过脚边这最后一件的衣领,领口白边上头糊着一小团黑色记号笔描上去的字母,在洗衣机里颠鸾倒凤数载后已漫漶难辨。但按字节长度来看,方锐喊他:“哎哟老林,这是你的队服。”

他们身量相近,队服又都长得一样,也没少把脏衣服放同个篓里一道拿去滚洗衣机,即使当年为了区分特意标了各自名字的首字母,你我不分地搅在一块这么久了,难免弄错。衣服还总是林敬言收的。

“啊?我的吗?”林敬言声音听起来像被毒针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中了僵直,眼睫轻微簌动,错愕了有约莫一个大招CD的时间。

方锐手掌按着那件队服的肩线提溜起来,指头攥紧,蹲在旁边静默地盯着他。更刺,更凌厉,更像翻开衣物柔软内里后赫然显现的一根毒针。

终于,林敬言只是把腿上那两叠裤子盖到方锐理出来的衣堆上面,很轻很轻地唉了一声,几近无意识的呻吟:“……扔了吧。”


那件队服一下子飞旋着击中他胸口,袖管打到下颌角掀出一小截冷风,沿着胸轴一路滑落到大腿根。林敬言不知所措地看着方锐,后者仍保持着刚刚那个随手丢了色的投掷姿势,歪了歪头:“是呀,还是扔了好。”

他眉眼弯弯,嘴角也上扬,挤得苹果肌饱满,眉尖却绞在一块,勒出来的笑绷得很快就要垮掉:“呼啸怎么扔了你的你就怎么把它也给扔了,两不相欠。挺好!”

林敬言听不下去了:“方锐!”

“怎么,呼啸不就像你现在扔不要的东西一样把你给扔了?我有说错什么吗,林队?”

方锐摆出最常用来调戏赛后记者招待会媒体人身上的神情,真挚而无辜地凝望他:我没说错吧,队长?

按惯例,林敬言会说:没错的哇。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对着摄像头假笑。

可是现在这个林敬言不是在方锐对着记者一通胡说八道之后总给他兜底救场的呼啸队长林敬言,再过几个小时飞机落地青岛,张新杰接去基地,他就是霸图新人林敬言。现在这个林敬言无职无分,更没有给他肯定附和的义务。而方锐在对林敬言胡说八道。

“方锐。”

没有人给他兜底。

好脾气的人兀地沉下脸,咬字重下去,沉甸甸的连带着他的情绪也摇摇欲坠。但他此刻并不感到惊惶或是愧疚,只有一股隐秘的雀跃堵在喉咙口,命悬一线。

林敬言揉了揉眉心,只说:“别这么讲,呼啸现在还是你东家呢。”

方锐眨了眨眼。

林敬言继续说:“而且呼啸本来就不欠我什么。”

“我对呼啸也没什么不满意,呼啸真的挺好的。”

他的语气漏出一点疲惫,但依旧像平稳流淌的河流,汩汩缓洄,撞上岸堤的河水浇到方锐,一阵激寒。

方锐想,哦,好吧,那好吧。

“霸图那边……我很意外,也很感激。不然我确实打算退役的。”

说到这里,林敬言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皮总是低敛着,眼梢漏出一点点毛睫盛着零碎的亮光。

方锐觉得这时他笑起来更像是真心的。

于是他忍不住反驳:“可你本来就还能打!”

状态下滑,只是一点点而已,又不是打不动了。

……后半赛季打得比我还好呢。

霸图都还愿意要你,呼啸却把你扫地出门。你给呼啸打了七年啊!俱乐部真他妈薄情寡义——

“算了,方锐,算了。”

林敬言见他情绪不对,伸手想要按住他的肩膀,却被一下拍开:“算了!反正你是去霸图的人了,还管我这个呼啸的怎么说怎么想?你他妈还管得着吗?”

被他这么劈头盖脸地吼了一顿,林敬言都怔住了。甚至没喝止他爆粗。

梅开二度。

方锐从未像今天这样惊觉自己垃圾话的技能加点如此卓越,百分百杀死对话。

他很清楚他的愤怒立场暧昧、理由牵强,只得向空气张牙舞爪,同假想敌抵头咆哮。但他更受不了真正受创的人不吵不闹、不愠不火,正一如既往地开解他,承迎他的怒火,反倒显得自己幼稚。

好吧他就是幼稚。他在林敬言面前总忍不住犯幼稚。反正林敬言总比他有办法。

可林敬言没有办法。林敬言悻悻收回轻微发麻的手,别过脸,站起来,腿脚蹲得泛酸。他不发一言,那旧队服从腿边滑下来,仆到地上。林敬言没有去捡,转身走向宿舍门边的拉杆箱。

林敬言要走了。

方锐木木地盯着委顿的衣服,似要盯出一个洞一抔火来,他感觉心口也空了一块,猎猎地烧着了,燎得四肢百骸都流窜着滚烫的焰舌。那火蒸炙得他头脑发热,身体却充盈着膨胀躁动的力量。他咬牙切齿、挥拳对上臆想中的呼啸老板、经理、媒体,将事情诱导至此毫无转圜余地的一切同谋。林敬言也是共犯,难逃其咎。所有人都背离他。

“你这就走了!好、走得太好了!不用的管他妈的什么呼啸了,也不用管我了!”

这绕背偷袭的一拳竟是挥空,只堪勘擦过脸颊。林敬言正在把箱子关好合拢拉链,没料到他会突然扑上来。方锐结结实实地撞在身上,他只来得及啊出声,一个趔趄,两个人都失了平衡,狼狈地缠作团倒向地板。宿舍能走动的空间本就不大,前头还被拉杆箱挡了一道,他们四仰八叉地肢体交叠在一块,肩硌着肩,腿跟贴着腿根。

方锐占到先机,挣动着又一拳擂过来。林敬言此时有所提防,奈何过道狭窄,闪避失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拳头落在脸颊,气势凶狠,但更像脸被重重抹了一把。

“方—”

林敬言艰难扳正身体,从侧躺扭成仰躺,解救出不幸被压在底下的肩膀。而方锐顺势叉开双腿,用腿根并拢夹住他的,大半个身体稳稳压到林敬言胯上。完美的摁在地上打起手式。又撂下一拳。

“方锐你干什么!”

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什么逼话都说得出来,所以方锐说得振聋发聩:“干你!”

林敬言像是没听见,也可能是没反应过来,眼疾手快抓住他的一只手腕:“伤着手怎么办?”

他们职业选手为了珍惜这双挣工资的手简直费尽心思:要做手操,避免腱鞘炎;不能喝酒,影响稳定性;更不能打架斗殴,最伤筋动骨、得不偿失。还有护理保养条条种种按下不表。方锐还给自己的黄金右手上了份保险,金额不菲。

林敬言这时候想的竟还是这个。

“你是真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是吧?”方锐冷笑。

“真心疼我啊?真心疼那你就别动啊!林敬言,你再躲我一下我要是不小心打到地上去你转会费就没了,你就自掏腰包滚去霸图吧!”

“不知道张新杰接机看见你顶个熊猫眼会有什么感想啊?林敬言还真是从呼啸逃难来了?”

他说得很急,颠三倒四语无伦次,逻辑混乱狗屁不通,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林敬言怔怔地看他,方锐也读不懂这副神情是什么意思,只是林敬言确实不再动了。他松手了。

“对不起。”他听见林敬言声音降下去,退到原本的水位,“我很抱歉。”

我没有办法。林敬言的声音里头的疲惫又冒出来,但他很快地又笑了一下,略略地抬高下颌,仰望着他,引颈受戮。“你打吧。”

不就是干架么,林敬言afk了。

好像真的在等他打够了消气……如果真能消气的话。

方锐感到鬼火头上冒,鬼迷心窍了一样俯下去,胸膛挡住林敬言的视野,朝他压过去。他死死捏着林敬言右边肩膀,嘴唇贴上锁骨,犬齿叼了颈窝一小块皮肤重重地磨,很快吮出一团充血的印子。

“…—哎?”

空调现在十六度,林敬言收拾行李一直在来回走动,刚刚还同他扭打在一块,皮肤表层还浅浅煨着一层热度。方锐用舌尖和齿列轮番剐蹭着那块皮肤,不久那里与口腔中的湿热搅得不分彼此,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他松口,再一路贴紧颈动脉吻吮上去,要去亲林敬言的嘴唇,却被林敬言用手掌撑住了。

林敬言有点迷糊,声音像流水触礁:“你、你发酒疯啊?!”

方锐顺势亲他的指根、掌窝,冷哼着深以为然:“是啊,假酒,果粒橙混巴黎水三大瓶。那你呢,你就清醒了吗?呼啸不欠你的,好,那你他妈昨晚欠我的还记得吗?”

昨晚呼啸基地里的欢送仪式办得很体面。

林敬言出去那段时间,方锐伙同阮永彬等人跟着俱乐部staff们一起在会议室门框贴气球,大厅中央挂横幅,对行政小姐姐们准备的散伙礼盒品头论足。晚上的气氛其乐融融地煽情,比队员生日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运营部官微发的九宫格中林敬言被塞了很多告别礼物,花里胡哨的包装盒堆积木一样压在他臂弯上高出快一个头,随时要倒。

按流程少不了敬酒,职业选手不宜沾太多,但总有特殊情况,比如今晚。林敬言克制着本不想不多喝,但每个人碰一下杯,应和两句,再浅浅咂一口,就这样也给灌了不少。方锐倒是一点没喝,人一巡下来敬得差不多了,他姗姗来迟地蹭过来碰杯,拿的巴黎气泡水。

“平时没见你喝这个?”林敬言被轮番上阵,有点上头,正装领口扣子都解了两颗松松气,漏出来脖颈的肌肤泛粉。他自然地手伸出去,兴致很高、心情很好的样子。“又没什么味道。”

方锐用瓶口小小敲了一下林敬言的高脚杯,叮当清脆:“我拿来调饮料的,程姐会整这个,我跟着学学。”

“你调了什么呀?”林敬言问他。

“不告诉你。”方锐说,“我准备拿来骗老阮喝的。”

“我能喝吗?”林敬言有点好奇。

“不行。”方锐瞬间正色,语气郑重:“我才不祸害你。”

“这样啊。”林敬言笑了,收回手仰头一下子干了:“那多谢方锐大大手下留情。”

“那是,混着喝你还能不倒下?”方锐也配合他吹瓶,气泡在舌苔上细密地炸开,一路灌进喉管:“喂老林,喝这么猛你今天不回家啦?”

“也就四、第五杯?”人是站得还笔直,笑得也温柔,林敬言用拿杯子那只手拇指指根按太阳穴,有些困扰,“…不喝了,这最后一杯陪你。”

可能是真喝大了,有点吐字不清,喝听着像回,最后一什么。哪个pei。

方锐凑前去把玻璃杯拯救下来,怕酒液倒他衣服上:“…最后一晚也赔我啦?”

“嗯,还有最后一点东西要收拾……”

方锐赶紧再扶住他人,真怕也倒了。

林敬言顺势靠在他身上,头抵着方锐肩窝,精心捯饬一下午的发型压得凌乱,发丝柔软地扎方锐的脖颈。“……还得收拾你。”

方锐低低盯着他头顶发旋看:“……你想怎么收拾?”

声音囫囵地响在耳畔:“嗯…睡觉?”

方锐嘿了一声,觉得他才欠收拾:“林敬言,你他妈是醉得不轻啊。”



很遗憾,林敬言确实不大记得昨晚的事。但方锐的举动过激,他大脑过载,此时理解不能:“那你这是干什么……”不是干架么?

这回方锐答得更流畅:“干你呀。”

这下语义足够明确,和荣耀竞技场里干死对面、霸图主场里干死叶秋截然不同的意思。够直白。够猥琐。

林敬言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掉进方锐的陷阱里。

“……啊?”

“你说要赔我的。”方锐趁他蒙圈儿僵直中,把格子衫捋到手腕卡在头顶箍作一团,这样一只手就能按住林敬言两条手臂。然后用脸颊蹭他的颧骨,吐息痒痒地扑入他耳廓,咬牙切齿地:“结果昨晚上你都他妈喝成傻逼了,现在赔我。”

腰胯也意有所指地蹭蹭,部位紧贴着互相挤压,蔓生出不合时宜的感觉。

林敬言反应过来,嘶了一声:“我、我下午两点多的飞机—”

“你别管。”方锐说,“我到王杰希那里求了一卦,他算出来说你飞机会晚点。”

没等林敬言再说什么,内心腹诽也不等,方锐低头碾住他微张的嘴唇,严丝合缝,一截舌头长驱直入探进口腔,嵌入唇齿间。

漱口水的浅淡薄荷味,舌尖扫进来,摩擦敏感脆弱的粘膜,劲凉又温热的吐息推挤着搅动舌根下残余稀薄的酒精味。

林敬言的喉咙里挤出短促的气音,方锐吮吸他的舌头,嘬出啧啧乱响的水声。他们吻得两腮泛起一阵酸软,唾液从嘴角溢出一丝黏在下颌。一只手掌覆在他胸膛不轻不重地游走,热滚滚地沿肋骨一寸寸丈量,在腹股沟处居心叵测地按压。林敬言有些无措地绷直小腹,而方锐的紧贴着他,有什么顶到一起。

“你硬了。”喘歇间隙,方锐的声音听着有些得意。

林敬言很无奈,他们都是男的,也都知道生理反应并不随个人的意志所转移,他们先前打闹得激动,难免血脉贲张。可是方锐正有意将情绪激动引向情欲冲动,急躁、热切地炮制一场抵死缠绵。

“好可惜,”方锐目光逡巡在林敬言不壮硕也不瘦削的肉体上,几像透过蔽体的汗衫进行另一遍检阅式的视奸,然后轻轻叹息,“不能把你给都扒光了。”

他腾不开手,一只要按住林敬言防止他乱动,另一只往下拉开林敬言的裤链,伸进去拨弄已经半勃起的器官。隔着棉质内裤,手掌覆盖下略微沁湿的布料勾勒出的饱满形状硬挺地、诚实地拱进他的手心。

“你、你把我手放开。”林敬言头皮发麻,短促地啊出声,下身难耐地弹动了一下,跟案板上惊惶的鱼一样。

“想得美。”方锐笑得恶意盎然,欺身上去啃他嘴角,舔吻半干涸的唾痕,手指则合拢握住那根性器粗糙地掼动。“放开你立马就扔下我去赶飞机了,我就留这儿打飞机啊?”

昨晚明明是林敬言喝了酒,但方锐的手抖得像是他才是被灌了十几轮的那个。手法很是笨拙,指尖刮擦过铃口,掌纹贴合茎身重重摩挲,轻微的生疼反倒激起超过爱抚限度的快感,性器愈加亢奋。柱身直挺挺地精神昂扬,前端戳着方锐的掌心,腺液濡在掌纹里面。方锐松手放开它,扒下自己没穿多久的裤子,跪趴在他身上,让那性器湿淋淋地磨过腿根。

“不是、我不走,”林敬言动了动胳膊,被撩拨起的情欲蒸得他满脸通红,眉头绞在一起,字句断断续续地像喘息,“……求你了。”

林敬言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恳求方锐,眼窝里血丝攀织交错,目光暧昧而浑浊。

方锐动了动喉咙,有点难以自持:“真不走?那你想干什么?”

他迟疑地松懈了一点力道,就被林敬言抓住破绽挣开了。

林敬言甩掉褪到手腕的格子衫,桎梏解开,行动自由了许多。他刚撑着一边手肘支起上半身,方锐就贴上来,手臂从腋下穿过环拥到背后,连作另一个圈套箍紧他。林敬言没有抗拒这个不安的投怀送抱,一只手掌贴着方锐的耳廓探入发根,慢慢往下摸,轻轻按揉他后颈凸起的一小节椎骨。感受到怀中的一个激灵的颤抖,林敬言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侧过头去找方锐的嘴唇。

这个吻不含有更多的情色意味,安静、温软,一个隐而未发的答案。

方锐的呼吸一下子粗重很多,锁着林敬言的手松开,转而按着他的头意图加深这个吻。林敬言从善如流地松开齿关,绕着对方侵进来的舌头慢慢舔舐。舌尖被方锐尖利的犬齿不慎划破一道小口,缓慢溢散的铁锈味也被方锐的舌头卷走咽进喉管,林敬言有种此刻连血带肉终将被他噬尽的危险错觉。

方锐搂着他,结束这个吻后安静地将前额靠在他肩上,吐息将林敬言胸前的衬衫煨出一小团温热。他的手指沿方锐背脊向下滑动,迟疑地摸索到那个柔软的入口,试探性的指节轻易地被吞吃下两寸。林敬言没有问这是什么蓄意已久的筹谋,只是叹息一声,抽开手指,调整了一下方锐的姿势,让性器沿着臀缝划过会阴,抵达那里。方锐低低笑了一下,伸手扶着他那根硬邦邦的阴茎,以一种主动且强势的姿态要将他纳入自己的身体。

方锐一点点坐下去。林敬言几乎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有些放空,几乎是从腹腔里挤出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

欠了你的什么,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还给你。





-

林敬言很苦恼。

从浴室门口捡回来格子衫虽然被压得皱巴巴的,但摊开来抖抖还能穿。背心和裤子被射得一塌糊涂,自己和方锐的精液,还有其他暧昧的性液,粘作一团黏答湿漉。

方锐光着腿,坐床上阴谋得逞地笑:嗳,不还剩件旧队服么?

林敬言:……

等他匆匆忙忙弹射进候机大厅,没有听见响彻天际的广播找人提醒时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给张新杰打去电话,说明飞机延迟,让他晚点来接。电话打完,又翻开微信好友列表往下划到底,目光在微草王杰希的备注上巡了两圈,心有余悸地想改天真得给半仙烧两柱香。

他在机场的比音勒芬随便拿了件T恤扫了码,又借试衣间把那件队服换了下来。导购小姐帮他把衣服折好放进袋子里递给他,林敬言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

……那就带着吧。他重重后靠在候机厅的座位背板上,有点脱力。

反正也不会再穿了。